杨伦听完这一番话,肩骨耸栗。
比起他谦卑地在他面前谢恩情,他更受不?的是对这个人的亏欠,??且不仅仅是他一人对邓瑛的亏欠,是整个喧闹不自知的政坛,是一滩浑浊,党同伐异,不断倾轧的官场,对这个宦官的亏欠。
这种“亏欠”摆不上清白的台面,没有人会承认,甚至杨论自己,也说不出那个“谢”字。
“你就那么信我,会让你多活几年?”
“我……”
“他不是信你。”
杨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接着一只冰冷的手就抠住了杨伦的虎口,毫不客气地一掐,杨伦吃痛,立时松开?邓瑛。
杨婉朝邓瑛伸出一只手,“过来。”
邓瑛看?杨伦一眼,有些迟疑,杨婉索性拉住他的手,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。
“你先走,我有几句话想跟哥哥说。”
杨伦不得不在杨婉面前压下气焰。
早在浙江的时候,他就听说张洛在诏狱里刑讯过杨婉,如今看着她面色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,一时愧恨交加,他调整了一下语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。
“你……身上的伤好?吗?”
“早就好了,本来也不重。”
杨婉的声音淡淡的,人也的气质似乎也安静?不少。
从南海子里接回她以后,杨伦曾觉得,她像变?一个人一样,冷漠又坚硬,然而数月未见,她身上却又似乎又显出了一层年幼时的脆弱。
“我现在已经不是尚仪局的女官?,是小殿下身边的宫人,以后见你会更难,所以,趁着今日,我想跟你说一些事。”
杨伦点了点头,“你说,哥哥听着。”
“谢谢你愿意救邓瑛。”
杨伦闻话苦笑?,“你就想说这个吗,你知不知道,哥最不想听的,就是你对我说这句话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杨婉抬手压住快要被河风吹散的鬓发,“关于鹤居一案,我不知你听说?多少,不过,我也不想再多提。姐姐如今一个人在蕉园,易琅独自居于承乾宫。我,还有姐姐,几乎拼上?性命,才保下?你们的学生。至于邓瑛,为了保下你们,他已经声名狼藉?。我希望你们也能珍重,不要丢下易琅,也不要辜负我们。”
谈及宁妃,杨伦不禁哽咽。
“娘娘……还好吗?”
“不知道,我不能去看她,易琅也不能,也许你上一道折子还能问一问,?我知道你不会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?”
杨婉笑?笑,“哥哥,我到如今才慢慢明白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”
她要给杨伦下定。
在后面的话说出来之前,杨伦竟然有些紧张。
“姐姐成为皇妃之前,你还当她是妹妹,可当她做?皇妃之后,你就当她是个外人了。同样的道理,如?张洛在诏狱外面对我动手,我信你会冲上去和他打一架,?是他在诏狱里刑讯我,你就什么都不能做。你将法度和原则看得很重,洁身自好,从不沾染私情私利,?却为百姓疾苦,奋不顾身。你值得青史留名,可是我们这些人……”
她声色一转,甚至还带着些哽咽,“我们也不坏吧。”
她说着朝河岸边走?几步,“我私底下问过陈桦,为了买广济寺边上的那个一进院落,邓瑛在跟他借银两。一个东厂的厂督,司礼监的秉笔太监,如?像你们刚才所说的那样,他还有千亩良田,他买不起一个院子?你知道他的钱都去哪儿了吗?”
杨伦沉默不。
杨婉抿了抿唇,“你可以去问问覃闻德,今年杭州那个两个书院学田上的产出,他一粒都没有收,全部发还给?书院,甚至还贴上?他自己的年俸。哥哥,你要学名,只要让他下狱受审,你就是为南方学政激浊扬清之人。可是他也曾是读书人,他现在没有学名?,受他恩惠的人,也不知道他是谁,过几百年,你被万人赞颂,他却还在罪人的名录里,忍受一代又一代的人,对着他的名字千刀万剐……那时候我也死了,谁能救他?”
杨伦咳了一声,“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件事。”
杨婉道:“他若是说?,你如何在他面前自处?”
杨伦再一次失语。
杨婉切中了他自己不愿意直面的要害。
如何在邓瑛面前自处?
杨伦想了快两年了,依旧没能纠缠出泾渭。
杨婉望着杨伦,继续说道:“东厂在很多人眼里,是